□王久辛
《狂雪》这部诗集已经再版三次了,现在是第四次再版。似乎应了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古老预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感激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这部诗集出版以来,始终默默认读传阅的所有读者。
一直以来,说到这部诗集,人们谈论最多的是其中的长诗《狂雪》,其实,在这部集子里,它只占了全部作品的二十九分之一,而以其一占尽其他大部分的全部风光,似乎有失公允。事实上,从艺术表现的角度来看,《狂雪》这首长诗未必比这部诗集中其他的作品更出色,比如长诗《云游的红兜兜》《自我以外的世界》《肉搏的大雨》《神奇》《新生》,组诗《红色狼嗥》《惋惜之末》《人们吮吸的永远是灵魂的汁液》《芭蕾精神》等等。就诗的审美创造来说,我更看重的是一首诗的慧心巧智的灵性创造,一首诗的语音色香的艺术表现,一首诗的意蕴象征的灵魂实现……不要对我说我是写了多么重大的事件和多么伟大的人物才使这部诗集获得认同与嘉许。这样说并不客观,因为同样写重大事件与伟大人物的诗歌车载斗量,但鲜有长存于世……
从《狂雪》之外的分行文字,进入我的美学世界,从我运用汉语言的表达实现的自由中,获得我创造的审美境界。坦白地说,我是把语言的张力与情节的意蕴置于象征与意象的背景下完成的创造。我拒绝没有意境创造的“诗”,因为没有意境就没有诗。我希望看到自己的诗对汉语言的发育与创新有所触动,我希望我的每一次的创造都能引领读者进入一个陌生的境界,我希望我的引领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并使读者获得新的思想和精神启迪。这是我的艺术野心。我的确很早就知道:诗,决不是不讲究的一种表达,而是非常非常讲究的表达,唯其讲究才是艺术。而这个艺术的第一个特质,便是意境。这决不是灵感飞临一挥而就那么简单。它确实需要死死守住精神的高度、艺术表达的丰富度、古今中外的语言融合后的精准度,这“三度”对于写好一首诗来说,非常的至关重要。这不是小资情调,更不是装腔作势的狐假虎威,这是赤诚的和血同喷的艺术极致——情感与艺术融入每一个字后抒写出的诗行。
《狂雪》这部诗集中的所有诗作,都是我对汉语言的好奇、不满、冲动、猜测、试验的不同心绪下的创造结果。这次再版之后,我希望读者能用审美的眼光来阅读这部诗集,而不是用看思想、找理论的方式来诵读。形象大于思想,同理,艺术创造的形象亦大于思想。
其实,我非常赞同作家残雪将“试验文学”与“文学”区别开来的理念。因为标明“试验文学”之后,作家的创作可以更宽阔更博大,也更轻松了。不成功也没啥关系,可以推倒重来,没什么负担。谁也不可能担保写出的作品篇篇部部都是佳作。“实验文学”注重的是试验的意义,而不是社会意义。所以没必要过分计较,甚至也没必要都去发表。残雪说:我的作品是写给下一个世纪的人读的。人家标明了是试验,而且不是给普通人读的,拿到刊物上发表又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这样的作品读者们读着也费劲巴吃的,所以,残雪是聪明的;在今天这个什么都争的时代里,她又是清高的——真是像个知识分子的样子。耐得孤独,守得寂寞,哪里像一些指点江山的大教授,东奔西蹿的像个江湖老大。人家残雪自知亦自重,怕人觉得在名利场上故弄玄虚,掉架,失重,便躲的远远的——搞自己的“试验文学”去了。说老实话,我是真心觉得她了不起,仅那一份清醒,就足以令我反省。其实,我的这部诗集也是我的“试验诗歌”,有所不同的是:我是写给当代人的,是为当代人写的当代的诗歌。我入世的情怀决定了我入世的表达,虽然我的每一首诗歌都饱含着我的试验的冲动、我的奇思异想、我的捣蛋意识、我的狂野情绪、我的历史气息、我的现实担当……因为有这么多的内容蕴含其中,所以我无法像残雪那样,葆有一份宁静致远的寄托给未来人的心。我必须承认我的纠结与忧虑,我的抗争与反击,我的奋斗与拼搏,都是为了向当代供奉与敬献,我有我自己,我自己就是社会,就是我的兄弟姐妹,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大地和苍天。
《中国国门时报》